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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荨麻(第一章)

野荨麻(第一章)

彼岸花开一千年,此岸泪落一千年。

情不畏因果别,缘注定生死劫?

远处传来的哭声,声音很弱,仿佛折翼孤雁那垂死的哀鸣,已经哭不出声音来了吗?

出丧时候,本该锣鼓吹唱,百人送行的,然而这里,为逝者送行的队伍中只有一人。

棉质的角帽,色泽暗淡的几支发簪隐约可见,一身批白的振袖和服,胸口绑着一个非常特别的蝴蝶结,白衣之上绣着精致的樱花图案,这本是女子出嫁时的新装,然而在这里却不伦不类的成为了为逝者践行的孝服。

(日式新娘出装时候的新装通称白无垢,一身纯白无暇,给逝者上路的行装也是白衣,预示切莫出而复返。)

无情的雨水,抹花了少女美丽的新装。

污秽的淤泥,沾污了少女洁白的裙角。

肆意的泪水,模糊了少女原有的妆容。

周围四下很安静,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人,只剩下她一人在坟前哭泣…

嘘。听几个小鬼说的,她已经哭了好多天了…

嘘。听几个小鬼说的,她已经没吃东西好多天了…

那位少女叫做西行寺幽幽子,听闻路边小鬼口舌,幽幽子从小就折了双亲,凶恶的继母,把她送到了这个偏远山村交与一个村夫抚养。

忧子,从第一眼见到她起就很少看到她笑过,应该从小就没少被欺负过吧,但是忧子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起过她的家事;关于她继母的事情忧子更是只字不提。

因为每天哀怨忧愁的样子,所以村子里的人都喜欢开幽幽子玩笑把他名字改为忧子,更是跟随他养父的姓氏把幽幽子直接唤成了藤原忧子。

光阴如梭,村子已经很少有人还记得幽幽子的名字了,包括幽幽子的养父也直接改口叫她忧子。

忧子很善良,从小跟村里的一位先生学习医术,村子大家都对忧子很好,自家有了好的收成都会分给忧子一些,而忧子也希望尽自己的努力来帮助到村子里的人们。

一寸光阴,转瞬即逝…

四岁被抛弃的幽幽子以藤原忧子的身份很幸福的在这个小村子里生活了十三年。

“时间过去真快呢,终于盼到了忧子嫁人的年龄了啊”父亲从衣柜里面翻出一件非常精致的白色和服。

“忧子不想嫁…” 有些欣喜,然而忧子看到父亲脸上隐约的皱纹开始犹豫了。

“听说忧子是有喜欢的心上人了,而这件‘白无垢’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非常重要的宝物,你也是上天赐予我的无价之宝,所以我现在把它给你吧,我很想看到你能穿上它高高兴兴嫁出去。”父亲抚摸着女儿的脑袋。

忧子并没有多说话,只是静静的偎依父亲之侧,已经无法言笑的忧子,这一刻终于笑了,忧子笑起来很美,这一刻的忧子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孩子吧?

“西行…”

“西行…”

“我…我…要永世诅咒你的后人…”

“我得不到的,你们也休想得到…”

“我不听,我不听”耳边突然出现这样奇怪的声音,反复鞭笞着忧子脆弱的鼓膜

忧子拼命的挣扎,想要摆脱这样的声音,越是把耳朵捂的严实,这声音听起来就越真切;可能是累了,忧子就这样毫无知觉的睡着了,仿佛一场梦,父亲凌乱的呼唤声,渐渐听不见了,父亲失态的脸颊渐渐取代为无尽的黑。

好像做了一个很漫长的噩梦呢,忧子惺忪的睁开了双眼。发现父亲就倒在她的身边,气息非常弱,但是还有呼吸,隐约还能听到父亲口中重复嘀咕着忧子的名字。

“爸,要坚持住啊,我这就去找师傅来。”忧子搀扶着父亲上床躺下,并且给他盖上了棉被,自己则慌乱的跑出门去;十三年来,第一次听到忧子叫他爸,老汉一脸幸福的在床上闭上了眼。

当忧子推开房门,眼前的一幕已经让她震惊,眼前都是跟父亲一样染上了同一种怪病的病人,还有很多人昏死在路上。

抱着一丝希望的忧子推开教授自己医术的老先生的房门,老先生已经倒在了茶几边上没了呼吸,而他倒地的方向却直直的指向忧子的家,已是古稀之年,多活一年就是赚来一年,而唯独的遗憾就是没能把自己的医术都教给忧子。

因为老先生曾经说过,医者要以病人为重。所以忧子只好草草的把老先生埋到后山,没有立碑,只是树了一个无字的小木牌,然后头也没回,直接全速跑着回村子。

每次天没亮就上山采集能够缓解乡亲病情的草药,山路异常难走,夕下之时忧子都是伤痕累累的回到村子,之后一整天在村子奔走,不遗余力的帮助所有自己能帮助的村民,不管忧子如何的努力,每天都有人在忧子的眼底死去。

枯藤老树,古道夕斜(xiá),忧子总是拖着疲惫的身体蹒跚回“家”。

暗淡的烛光,掩盖了她身上的伤口,强颜的笑脸,修饰了她内心的悲伤,本该放起爆竹,披上无垢的她,孤零零做起了这个村子的掘墓人。

她心仪的男孩死了,抚养她的人现在也死了,坍坯的土墙,枯竭的水井,远处凶恶的野兽在号叫,近处满地风化的无名白骨唤起尘土飞扬,这个世界或许就是个醒不了的梦,只剩下一个人的,已经麻木了的梦。

忧子忙碌了一年整,最后一位病患,在忧子手中去世几天了。而这位患者正是忧子的养父,虽然全村上下没有一个人埋怨过忧子,然而那份自责,那份对死亡的恐惧,那份不安一直在鞭笞她脆弱的心,手心累累的刀痕告诉她这不是一个梦。

梦想,一个女孩子的梦想,然而所谓梦想之物不过是空虚的泡影,明明是曾经满心期待的,而现在只是单纯的为了活下去。剩余的口粮已经不多了,疲软的双腿已经走不动了,麻木的双眼已经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唯一活下去的理由,可能就是养父交给他那张写有忧子所谓“家”的地址的纸条,还有就是年幼那点所谓家的几乎已经回忆不起来的那点记忆。

“但是,这是活下去的理由吗?如果这么做,就要离开这里,离开自己的父亲,离开石沙村,离开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忧子对着一个小土堆痛苦,不过已经累了吧,好像听不到哭泣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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